你我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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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自 霍格華茲魔法與巫術學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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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 櫻花樹下的故事 】
巷口的那棵櫻花樹,不聲不響地就捨棄了一身粉紅,換上嫩綠的春裝。我還沒有準備好,但是時間由不得我;我還想再看看那璀璨的繽紛,卻已是徒然。
「我們可以一起期待明年呀…」櫻花樹嫩綠的枝椏拂過我的臉頰,輕輕地對我說著。我忍不住掩面哭泣。
很多時候,一旦分離,就沒有明年可以等待,如同我沒有把握明年巷口的這棵櫻花樹,是不是真的會記得以一身粉紅來回應我的等待。
一九九七年四月,東京澀谷車站。
「Midori,等很久了吧?」他氣喘吁吁地朝我跑來,還一邊歉疚地喊著。
「Takeshi,看你滿頭大汗的…」我忍不住笑了起來,然後拿起手帕擦去他額頭上的汗珠。
他一把握住我的手,迭聲地抱歉,「真的對不起唷!我老闆一直訓話,所以才來不及搭上急行的電車。」
「才遲到一下下嘛…不要那麼在意啦…」我揚起嘴角露出我的招牌笑容。
他輕輕地捏了捏我的鼻子,牽起我的手說,「嗯…那我們就出發吧!」
坐上電車,要不了太久,我們已經到了鐮倉幕府。自從上次看到電視介紹鐮倉傳統的日本街景、神社後,我就一直期待可以來這裡看一看。Takeshi聽到我這麼說後,就決定向打工的柏青哥店請假一天帶我來。
鐮倉幕府兩邊的街道幾乎都是傳統木造建築,但是大部分都已經改建成商家,於是這兒已經儼然成了東京都人們休假時的最佳去處。不僅可以逛街購物,街道中間的步道旁,更種植了兩排賞心悅目的櫻花樹,尤其在這初春季節,兩排的櫻花映照著我們的臉,還不時有花瓣停留在我們的髮梢眉睫,除了「浪漫」這兩個俗氣的形容詞之外,我真找不出其他字眼形容現在自己的感覺,尤其當我的手被Takeshi這樣緊緊地握住。
「Takeshi,那邊有賣霜淇淋耶…」我興奮得像個三歲小女孩。
「真是的,每次都先看到吃的…」Takeshi雖然嘴上這麼說,還是乖乖地帶著我去買來吃。
「咦?這個味道好特別唷!你吃一口看看…」話都還沒說完,我就硬將霜淇淋湊上他的唇,看著他整個嘴唇上都是冰淇淋,活像是長了鬍鬚的小狗,我不由得笑了出來。
「妳真的很頑皮耶…」他裝作無奈地搖搖頭,然後接過我遞給他的衛生紙擦了擦嘴繼續說,「這是蕃薯口味的霜淇淋,台灣沒有吧?」
「才怪哩!台灣連豬腳口味的冰淇淋都有唷!」我露出非常得意的笑容,好像那家位於台北火車站的冰店是我家開的一樣。
「豬腳?」這下換他露出驚訝的表情。
「Takeshi,台灣的豬腳可是很有名的料理唷!就是用糖、醬油、蒜等香料去滷出來的,皮會QQ的,很好吃唷!」
「那就是用妳同類的腳去囉…」他不懷好意地看著我。
「同類?什麼!你罵我是豬…」我嘟起了嘴眨了眨眼睛,卻怎樣也擠不出眼淚。
「好啦好啦!不鬧妳啦!霜淇淋都快要融化了…」他安慰似地拍拍我的頭。
「你罵我是豬,我不敢吃了,會胖耶…」我無辜地望著他。
「妳就算真的變成小豬,我還是很喜歡妳的啦!妳就放心地吃吧!」他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笑容。
「真的?那我還要再吃一支唷…」
「可以啊!我去買,妳在這裡等我…」他作勢掏出零錢。
「我開玩笑的啦!!」我連忙求饒。
這下換他露出了勝利的笑容。
「吃完了,我們去那兒的神社走一走吧?」他提議著。
「好哇…」於是我們就牽著手過了馬路。
對面的神社入口,是一個廣場,右手邊有片池塘,鴨子們正開心地戲水,左手邊則有一群人拿飼料餵著鴿子,營造出一份很寧靜和諧的景象。
「先洗洗手吧!」
Takeshi拿起日本神社專有的小水瓢遞給我,自己則從竹子做成的管子下接起了一瓢水倒在掌心喝了一口。
「水好喝嗎?」我好奇地問。
「嗯…這裡的水很甜。」
聽他這麼說,我迫不及待洗了洗手後,就舀了一口喝下,的確有種甘甜滑過喉頭,也不知道真的是因為這兒的水質特別好,抑或是我的心裡一直甜甜的緣故。
之後,我們站在百年銀杏前請人照了一張合照,就爬上階梯到了廳堂前合掌祈禱。合掌拍了三下後,我和Takeshi分別丟了些銅板到當作香火錢,就不約而同看著對方傻笑起來。
「Midori,妳向神許了什麼願啊?」Takeshi好奇地問。
「你先說,然後我再告訴你。」我討價還價。
「好吧!其實我的願望很簡單,就是希望妳可以一直待在我的身邊。」Takeshi說完,就望向靜坐在那兒的神祇。
「Takeshi…你這個喜歡甜言蜜語的傢伙…」我作勢要捏他一把,其實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,怎料他硬是抓住了我的手,然後俯身抱住了我,很緊很緊,一副深怕我會憑空消失的樣子。
「我是很認真的,妳要知道男人就算說謊,也不會選在神祇面前說謊的。」Takeshi的表情非常認真。
「我知道了啦!你放開我啦!這裡好多人很不好意思耶…」我試圖掙脫,卻被他抱得更緊。
「Midori,答應不要離開我,好不好?」我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要求。
「怎麼啦?Takeshi,你今天和平常不太一樣喔!」
「妳知道的,我從小就是孤兒,午夜夢迴時總是會想起,那年母親任我怎樣呼喊也不肯回頭的背影,從那個時候起,我就不再相信誰。一個連親生母親都想遺棄的小孩,還有誰會真心對待我?直到遇見妳,Midori。」說完,他把我抱得更緊,無視於旁人的眼光。
「Takeshi,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,其實剛剛我也是和神明這麼說的唷!除非有一天啊…你喜歡上別的可愛女生。」我將手環過他的腰,把自己的頭深深埋在他的胸前紅著臉說著。
「不會有那天的,Midori。」然後他的唇輕輕地印上我的。
我們都沒有想到,那竟然是兩人最後一次的約會。之後的見面,竟是在醫院。原因是Takeshi打工的柏青哥店老闆惹火了當地的黑道,讓黑道老大派人鬧場,而Takeshi就在那次的事件中嚴重掛彩,內臟被揍到碎裂,醫生搖著頭說回天乏術的表情至今都在我腦海裡盤旋,從此,我的夢境中常常出現醫院長長的迴廊,還有護士們匆忙的腳步聲,每每讓我哭著驚醒。
「Midori,我覺得好冷好害怕…」Takeshi顫抖著泛白的嘴唇說著,直到我將他的手緊握在胸前,哭著喊「我在這裡呀…Takeshi…」他才勉強露出了笑容。
「Midori,別哭,我會一直在妳身邊的,就算…妳或許再也不能看見我、抱著我…」
「我不要我不要,你在神明面前答應過我永遠不會離開我的,你答應過的…你一定會好起來的…一定…」我哭得驚天動地。
「Midori,因為遇見妳,我才覺得自己真的很幸福。雖然這麼短暫,我答應過妳會帶妳去箱根洗溫泉的…看樣子,大概要食言了…」他輕輕地拍著我的頭。
「Takeshi!我不要聽你用這種口氣說話,你要打起精神來,我們還有好多要一起去做的事情,你忘記了嗎?」我覺得自己的心快要碎成一片片的。
「Midori,真好,妳一直都在我的身邊,我覺得好安心,好安心…」Takeshi的聲音愈來愈小,直到我被迫放開他的手,眼睜睜看著他被電擊得彈跳起來,然心電圖上的那條線卻不再有起伏,彷彿宣告著另一個世界已經開啟大門,無情地帶走了我心之所繫。
「一九九七年四月十日凌晨十二點五十分,Sugiyama Takeshi臨終。」醫生看了看腕上的錶,面無表情。
對於他而言,這或許只是今天例行死的幾個病人之一,但對我而言,卻是另一個自我的永遠結束、一個天長地久的誓言的殞落。我只是靜靜地看著Takeshi緊閉的雙眼,卻連走過去的勇氣都沒有。我無法想像沒有了心跳、呼吸,一個再不能緊握我的手的他,然而現實卻逼著我去面對,我連昏倒的時間都沒有。
後來,我咬著牙幫Takeshi處理了他所有的身後事,因為我是唯一能稱得上是他親人的人。就在整理他租賃的小套房時,我看到了他的日記,其中一段是這麼寫著的:
遇見Midori的那天,是我生命中第一個出現曙光的早晨。在我充滿困苦的二十四年人生中,第一次有人可以讓我看見那麼溫暖的笑容。我忘記了以前那些常常被人欺負的苦日子、我忘記憎恨狠心丟下我的母親、我忘記三餐不繼的痛苦、我不在乎別人說我是爸媽不要的孤兒…命運的黑手終於不再緊抓著我不放。除了感激,我找不出別的字眼表達我對生命的感謝。遇見Midori,我慶幸自己的不曾墮落,我慶幸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,就算現在宣布我只有一個月的生命,我也不怕,因為我已經找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。可是我絕不能比Midori先離開這個世界,我不能讓她為我承受一丁點痛苦,我要好好活著,好好為了兩個人的未來努力…怎麼辦?一想到這裡,我就好想現在馬上去找她,然後緊緊抱住她。晚安,可愛的Midori,幸好明天就可以見到妳了。
看到了這裡,我已經泣不成聲。然而不可思議的是,我竟然開始慶幸不是我先離開這個世界,如果對於Takeshi而言,我是點燃他生命的那盞燈,那麼,我能做的,就是為他燃盡我所有的光輝,即使我已經不能再擁有他溫暖的臂膀。但想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,我都一直待在他的身邊,不由得有些欣慰。
「可愛的Takeshi,我好愛你…」抱著他的日記,我還是忍不住放聲大哭。
處理好了Takeshi的後事,我就回到了台灣,因為東京對我而言已經是生命中難以負荷的記憶。事情至今已經過了兩年,我還是覺得Takeshi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守候著我,尤其每年巷口的那株櫻花樹綻放繽紛時,我就會想起那最後一次的約會,以及那讓我喘不過氣的擁抱。
然而今年的暖冬,卻讓我錯過了巷口櫻花盛開的時節──一個在台北唯一可以感覺到他的時節…我流下了在家人面前不敢流的眼淚。我哭泣著沒有人能理解的重重哀傷,如果說這樣深刻的被愛是種幸福,那麼有的時候,幸福也有讓人難以承受的重量。
「別哭了…Midori」隱約間,我聽見Takeshi呼喚我的聲音,來自風間、樹梢的枝椏間。
「我的生命就像櫻花,短暫卻燦爛,可是Midori妳還有很長的人生,還有許多幸福,我會一直在離妳很近的地方守護妳,不要再為我哭泣,因為我希望妳比我更幸福,Midori…答應我…」Takeshi的聲音愈來愈遠,直到我再也聽不見。
「小姐!小姐!妳沒事吧?」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中將我從沈靜中喚醒。
「Takeshi,你在哪裡?你不要走…不要留下我一個人…」我的聲嘶力竭並沒有喚回Takeshi,一切原來只是夢境。
「小姐,妳還好吧?」一個強而有力的臂膀扶起了跌坐在樹下的我,他眼中閃動著一抹像極了Takeshi的光芒,幾乎讓我錯以為時光倒轉,讓我以為神祇終於聽見我夜夜無聲的哭泣。
錯過了一九九九年四月的櫻花,二○○○年的呢?時間總是寬容地給傷痛的人們最好的答案,不是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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